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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良佑,台湾逢甲大学历史与文物管理研究所教授,20余年来潜心研究香文化,被称为“中国香学第一人”。曾应上海博物馆邀请做专题研究工作,挖掘整理中国的香文化。
去上海的那天很闷热。没有太阳,但也没有一丝风,空气凝固着。
想象中刘良佑的家,总应该是清香的。
一进到刘家,便偷偷地深呼吸几下,空气是干净的,没有混杂任何气味,好的和坏的都没有。不香,这出乎我的意料。
刘亮佑出现了,灰白色的头发在脑后梳成马尾,深色对襟中装。他不笑,客气地请我坐,礼貌而有距离。坐下之后,才闻到空气中其实有香,一丝丝地飘忽着。仔细闻了,气味是温暖而沉稳的。
“是沉香?”我问。
“对,但还混合了其它。” 刘良佑仍然是淡淡地,语气却是和善的。
品茶清心境
客厅旁是刘良佑的香室。到香室之前,会经过一个小隔间,有茶桌和茶具,正对的庭院里错落摆着几块颇有来头的根雕和岩石,岩石上又摆设盆景和瓷器,院中种了梅、兰、竹、菊,俨然一幅元代风味的山水画。
品香之前,先在茶室喝茶,意在“肃清口鼻,为品香活络神经”。
“人都是天生喜欢好味道的。”刘良佑20多年来沉迷香文化研究,理由居然朴素得出人意料。
刘良佑早年在台北的故宫博物馆从事研究工作。机缘巧合,在乾隆帝的“多宝阁”里,他发现了一些造型奇趣的小炉,有金银打造,也有珐琅材质,成套堆砌,却不知是何物。翻阅《四库全书》等史料后,刘良佑查出这是古代的品香工具。中国古代中的用香和品香,在当时的刘良佑看来,是一件风雅又深奥的事情。出于好奇和倾慕之情,刘良佑一步一步投入了香文化的研究。
“两种完全没有关系的香,把它们配在一起,就会有完全意想不到的味道出现。这很有趣,就像做菜一样。”说这些话的时候,我们面前的青瓷香炉里正在缓慢散发出的香气,有不同的香料混合,却是浑然一体的好味道。
“任何两种植物都是相通的。从现代化学的角度来看,植物的香味来源于它们的挥发性油脂。在这中间,差别再大的两种香也总能找到彼此之间共同的化学成分。通过这种相同的成分,它们可以相通。从个意义上来讲,人和植物也是相通的。”刘良佑的脸上开始出现表情,是一种兴奋,进而居然开始眉飞色舞,“所以这段烂木头,是会用它的气味来跟你沟通的。”
香气从茶几上的一个香炉中散出,或许是为了不错过那一点点难以捉摸的味道,谈话着的两个人呼吸都变得很轻。难怪佛前要用香,原来,香是真的可以让人平静下来的。
“现代人压力大,就会去健身馆锻炼,或者去酒吧喝酒。其实有压力的是心灵,身体再发泄,也只是暂时忘却烦恼而已。而香是可以让人的心灵放松的,嗅觉的记忆是人类最本能、最强烈的,只是现代人都把它遗漏了。我只是想推广这种精神状态,鼓励心灵的运动。”刘良佑坦言,自己按古制恢复品香,但提倡的香道却不完全与古代的香道精神相同。
理香是小众行为
隔着一扇雕花木门,里面就是刘良佑的香室了。
一张木桌,放着整套品香工具:香炉、香匙、香夹、押灰扇、顶花、谈针、大马士革钢香刀……不是香具古董,就是刘良佑按古书仿制所得,古雅得很。
刘良佑的香刀被他命名为“云音”,理由是大马士革钢特有一种云一样的纹路。锦盒里是一段黄棋楠,约一尺长,木质甚密。刘良佑用“云音”切下指甲大小一片,燃起一段香炭。香炉里早有用松针和宣纸煅成的灰,香料放在香炭上埋入灰。
“这段棋楠的香味会很丰富,是上品,但还不是最好的。”刘良佑身后的木柜里,有排列整齐的锦盒和瓶罐,应该都是他的藏品了。
“香中极品是沉香,只有在地球南北纬40度之间的橄榄科、樟树科、瑞香科等四科树木才能产出沉香,这是前两个必要条件,但还不够。”也许是因为原先做过教授的缘故,刘良佑讲话条理特别清楚,“第三个条件是这些树上必须有足够严重的伤,严重到伤口渗出的树脂凝结成似木非木的树瘤,才结得出沉香。这种叫做棋楠的更加难得。必须是在伤口结出树瘤之前,有蜜蜂来做二次破坏,味道因此会更加丰富。”
以前也知棋楠名贵,却不知小小一段木头里,藏着那么大的学问。
上好的棋楠,每公斤的价格不会低于万元美金。即便是有钱,也不一定就能买到好的香料。有时候要好几年才会出现一块好香,而卖香的标场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得去的。
用刘良佑的话讲,这看上去不过是一段烂木头,却比黄金还要昂贵。他现有最好的香,价值16万美金一公斤,是在胡志明市的标场得来的。“香铺主人往往隔几年才获得一块好香,每次竞标的时候来自日本、阿拉伯国家等地的香客就会聚集在一起。在标场里,出价是彼此保密的,7天内可以任意改动自己的标价,最后揭晓时,由出标最高价的买主夺标。若是没有几十年的品香经验,是会闹笑话的。”
这样看来,理香注定只是属于小部分人的享受了。
“当然。”刘良佑似乎觉得这不应该成为一个问题,眼角眉梢自然流露出一种优越感,“这本来就于生活无关,是高境界的生活享受。”
品味在香之外
刘良佑拨弄香灰调定香味,用左手把香炉传放至我的右手,动作庄重虔敬。
照着刘良佑的指点,我尝试品香。左手执炉颈靠近鼻子,同时右手由下顺势而上,拇指搭在炉口前沿,四指斜搭在炉口外沿,虎口张开。靠近香炉缓缓吸气品香三次:第一次是驱除杂味,第二次鼻观,观想趣味,第三次回味,肯定意念。
我原以为自己是可以清楚地表述任何所感所想的,可是当我尝试这么做的时候,却发现我的词汇还不够丰富。
刘良佑用手势制止我,说:“好的味道大家都懂,不必说出来。”
换一种香料,还是像刚刚一样照着古时仪式轮流品味。先是醇厚的乳香,几分钟之后,竟然有红酒的气息。见我惊讶,刘良佑就笑了:“香味在跟着时间变化,对不对?”
“就像香水,有前、中、后调?”我自作聪明。
“那是化学合成的。化学制剂对人体的坏处,有些我们还没有办法得知。”关于香水,刘良佑似乎不愿多做评价,“年轻人总是喜欢尝试的,慢慢就知道什么是好的,就懂得选择了。”
刘良佑讲起多年前的故事:有一位佛家弟子通读佛经,却不明白,为什么经上把佛前的供香描述得那么美妙。直到有一天在刘良佑家,他才体会到经上描述的味道,感动得当场跪倒在刘良佑面前。
“现在供佛的,都不能叫作香。”对此,刘良佑甚是愤慨,“根本不会给人任何愉悦的感受,只会熏得人掉眼泪。只有闻过了,才懂得为什么香严童子能够闻香入道。”
中国民间用香始于春秋之前,至唐代已发展到鼎盛。鉴真和尚东渡,不仅把佛教传到日本,同时也带去了与佛教有密切关系的熏香文化。从此“香会”变成了日本的风尚,逐渐形成日本的“香道”。而中国的一炉香,倒是在清末慢慢灰烬了。
“没有昨天,今天就不会存在,那么又谈何明天呢?一个民族要有明天,是需要根基的。”刘良佑慢慢地把香料从香炉中夹出来,恢复刚开始的严肃,“我们不把昨天的文化恢复起来,如何面对列祖列宗?”
(来源:中访在线/作者:吴玉红)
责任编辑:文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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